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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页(第1页)

……

见我落泪夏晴站不住了,急急过来递上绢巾,我抽过来,并不急着把面上的泪痕擦去,一味重复:“你言重了,那不是我的孩子,与我无干。这门婚事自始至终,统统与我无干。”

赵昶眼底闪过一缕幽光,默默看着我。末了,他低声说:“那你同沂儿说明,总有一个你要说清楚。退婚的事,只要他点头,那就退了。”

我忍无可忍:“你们统统知道,连他也知道,为何非要逼我再说出来!”

他与我言语纠缠得久了,也不耐烦起来:“这等小事,有什么不能说。”

冷笑道:“的确是小事,那么大的女孩子,说带回来就带回来。”

夏晴一下子白了脸,我管不得,还是冷笑,赵昶不曾想我连这件事也翻出来,微微眯着眼,似乎在审视我,他却只是无奈地笑:“你想说什么,说兰蕙是我女儿么。”

我别开脸,脸上有些发热。也亏得是夏晴,此时此刻居然还能撑起精神圆场:“你们也吵够了,认识也有三十余年了,言语龃龉,怎么还和以前一样……沂儿怕是要回来了吧,不难看么。”

我与他互不搭理,沉默地看着彼此,看神情都有那么几分要从对方身上找出往事的意味。真如夏晴所说,不多时沂儿回来,见到赵昶和夏晴都在万分惊讶,小心翼翼地向我问安,也不敢多问。我见到赵昶拍了拍他的肩膀,顿时明白过来,一切无可挽回。

婚事定后,随着圣旨一道道颁下,阖府上下开始忙碌起来。采买物品,整理屋院,凡事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夏晴看府内人手不够,还特意遣了得力的侍女来主事。看他们这样热闹,我只觉得事不关己,冷冷一旁看着,看能热闹到什么时候。

果然还不到一个月,很快出了难题。六礼中问名一项就先过不去。她是胡人,送回扶央的名贴上如何写,如何进宗庙求卜。这并不在我的意外之外,但当沂儿来问的时候我反问他:“你既然决心要娶,怎么来问我?”

过了一段时日有了答复,却是由他人转告我:“陛下说曾有宗室远嫁胡族,公主既是王女,也就与陛下有姻亲之谊,陛下特赐国姓与她。”

“决心要结这门亲事,总是要有人圆场。”我冷笑。

那丞相府过来的下人接下来的话却是:“不,李夫人,莫远国公主上奏道她生母姓李,去世前为她留名梅影,故请陛下赐名李梅影。陛下已然准了,还笑说难得她母亲与夫人您都是李姓,应当相处甚和。”

当年救下晴翠留在身边,她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坐在我面前很久了,犹在瑟瑟发抖。我问她叫什么,她只是摇头,我再问她哪个季节生的。她兀自想了半天,才用颤抖的声音回答我不知是冬天还是春天。

我想了想,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日后也好称呼。她小心翼翼地点头,我就告诉她,若是生在春天,就叫晴翠;若是冬天,可名梅影。

她生在胡地,从未见过梅花,只见过草地上初绽的新绿,于是她跪下去,说,晴翠谢过夫人。

这么多年之后,我都忘记曾经还留过梅影这名字,更没想到这个名字最后的归宿,竟然是……

因瞥到那人投来的探问目光,我竭力迅速挥开不愉快的一切,板着脸说:“天下姓李的人多了,也未见得都能相处无碍。陛下此言,恐怕还是言重了。”

那人根本没想到我沉默半天后说出来的是这一句,万分尴尬地僵在那里,接话不是,不接话也不是。我挥挥手:“以后这些事项你愿意说与谁听都好,不要再传到这里来。还有,这个院子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统统不许变动。”

几个月后的一天,沂儿忽然要见我。这几个月来虽然他每日清晨傍晚请安不误,但我们已很久没有好好说过什么。他来到院子里时候我在逗鸟,我已瞥见他的身影,他却半天不过来。于是我淡淡开口:“好了,想说什么,过来坐罢。”

沂儿坐到我对面,对着那鸟笼出神一阵,轻轻唤了我一声“母亲。”我唔地应了,他又是一阵默然。我就笑着看向他:“你想说什么,大礼就是三日后,我知道。”

他双眼一亮:“那……您的意思是……”

“我不去。我病得厉害,不去扫兴了。与你父亲生前教好的长辈为数不少,杜靖直大人不是太常么,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

“母亲这是在说气话么。”

“几个月了,气什么。”我只笑,“就要成家的人了,凡事多顾虑一些。我也老了,以后这个家,凡事都要你自己拿主意了。”

他正色对我说:“母亲,我不能娶白家的女儿。”

我琢磨不透他眼中变幻不定的神情,就说:“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怎么还提?”

“您心中有怨,孩儿并非不知,但这样的怨气还请母亲全发到孩儿头上来。她过几日就要进门了,毕竟她自始至终无辜。”

斜眼看他,还是在笑:“她无辜?你倒是清楚啊。”

“虽然至今未见过面,但护送她而来的莫远国人还是略略会过……”

“好了。”我打断他,“你要娶就娶,其余胡人,不要进许家的门。这还是你父亲住过的地方。”

他面上一白,半天才挤出一句:“这个孩儿知道……已经特意嘱咐过了,她不能说话,虽然能写但总是不方便,还是让从小跟着的下人陪个一年半载吧……”

“你初来雍京时,难道就惯么?”

沂儿脸色白得更厉害,再说不下去;我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再说话,重新逗鸟去了,一面对下人说:“这天再不下雨,这院子里的花木怕是难熬了。”

……

几日后我醒来时,听见院外喧天的乐声和欢笑声,我就问:“这是什么时候了?”

“夫人,过午了。今日公子迎亲,您还是起来去见一见吧。”

“见什么?”

“天色暗后莫远国那位公主就要到了,夫人您总是不能不在的。”

从窗棂的间隙我瞥见天色,木然道:“把门窗合起来,吵得厉害。”

复又倒头去睡。

再醒来天色彻底黑下去,头痛得厉害。我知道这是睡太多的缘故,就问:“从宫中迎亲回来了?”

下人苦笑着说:“夫人,您这一睡就是一整日……早回来了,特意派人来请了您好几次,已经半夜了,喜宴都要散去了呢。”

“哦,客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吧?”

“你听外面的动静,已经静下去了,应是差不多了。”

“嗯,丞相到了没有?”

“不曾到。”

我意料之中地点头,再对服侍的下人说:“让她们进来为我梳洗更衣,我睡了一天,现在想出去走走。”

被夜色笼罩的宅院中到处散发着酒味,笑闹声远远地从正堂传来,同附近府院比起来,府中的确热闹非凡。我在侍女的陪同下挑最僻静的道路慢慢散步,但总是能看见远处的廊道下喝得醉醺醺的宾客被人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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