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儿主动充当“外交官”的角色,和瓷器张寒暄会儿,这才进入正题,“那,就是要烧的东西了。”
瓷器张看着一大箱的铅笔芯有些愣:“这是什么玩意儿?多大火烧呢?”
第一个问题好问答,第二个还真不知道……
古代烧瓷器控制温度的方式非常主观化,全凭经验和技巧,一是观察火焰颜色,再就是往窑中喷口水,看水珠蒸腾时跳动的高度,有经验的人以此来判定窑中温度。
可,一惯性依靠阿拉伯数字的自己,该怎么跟瓷器张统一起来呢?
她只知道铅笔芯的质地软硬和烘烤温度有关,这才有了2b、hb等铅笔型号,于是茫然地转向沈老儿,和这老儿来了个面面相觑。
“你看我做什么?问你呢?你不会不知道吧?”沈老儿无奈道,“瓷器张是个好把头儿,你跟他说说要什么效果,让他给你预判一下火候。”
好把头儿有丰富的烧瓷经验,看一眼就知道窑中温度,可却没办法跟乔宁建立连接啊。
乔宁依稀记得,烘烤铅笔芯儿需要800多摄氏度,而烧制瓷器至少需要1200摄氏度以上。
“完了完了,怕是烧不了。”她心底凉了一半。
“怎么?”沈老儿慌忙问,他可不想忙活一整日的工程白费。
乔宁紧张地问:“张老伯,您这里可以烧陶器么?”
烧陶用的温度低,800-1200摄氏度,若瓷器张这里能烧陶器,便可以用来烘烤铅笔芯。
可瓷器张叫“瓷器张”是有道理的,莫不是只能烧瓷器?
“烧陶?”瓷器张揪着一缕胡须思索,“以往我这里倒是烧过陶器,许久不烧了,那是个小窑,不过用来烧你这些笔芯地方足够了。”
乔宁笑逐颜开:“那便好,用烧陶器的最小火候烧笔芯,有劳了。”
这对瓷器张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他是把头儿,保证能烧出上好的铅笔芯,告诉乔宁和沈老儿:“什么都不用管,交给我,明儿一早来取笔芯儿就是。”
这么说便放心了,等第二日一早,两人结伴来看时,铅笔芯已经烧出来了。
只见通风盒里满是浑圆、色泽乌黑的笔芯,场面霎是壮观。
乔宁挑出来一支,在纸上一划,笔芯在纸张上留下一道乌黑的笔画,她惊喜地睁大眼睛看向沈老儿:“成啦!”
乔宁和沈老儿脸上闪烁着欣喜,还互不承认。
“不是烧了一下吗?瞧你高兴那样,没出息。”
“别光说我啊,您脸上的褶子也藏不住啦。”
瓷器张笑吟吟地走过来,神情高兴且得意:“乔小娘子,这是你要的效果么?”
乔宁一连答了好几个“是”:“张老伯不愧是后街最有名的把头儿,就是厉害。”
瓷器张大笑,沈老儿则摆摆手:“快得了吧你,又开始拍马屁了。”
三个人高兴一会儿,乔宁突然道:“对了张老伯,这瓷器都有上釉的步骤,笔芯儿也需要上一层油啊。”
瓷器张问:“什么油?”
乔宁答:“蜡油。”
瓷器张一口道:“有的是,晨起刚出炉时我就在想是否需要浇筑一层蜡油,没想到还真用。”
乔宁喜出望外:“那感情好,请您快快操作吧。”
笔芯一字排开,一壶蜡油浇点在其上,瓷器张一手持壶,一手拿毛刷,不断在笔芯儿上刷来刷去,好让笔芯儿各个方向都能粘上蜡油。
步骤进行得很顺利,刷完蜡油的铅笔芯儿更加油亮有光泽,强度似乎也增加了,再触摸时不易掉墨粉,这样一来运输也方便,省得磕了碰了再掉墨粉。
乔宁再三谢过瓷器张,便和沈老儿又将烘烤、上蜡之后笔芯儿运回了书院。
现在只剩最后一步,把铅笔芯儿粘在笔杆凹槽内,再把两半笔杆牢固地粘在一起。
这难不倒沈老儿,他最擅长的就是这些木工活计。
乔宁预计第一支铅笔完全成型需要到晚上,没想到沈老儿手脚麻利,不到傍晚便全部完成。
“呐,验货吧,东家。”沈老儿把满满两竹筐的铅笔摆在乔宁眼前,掩去脸上自豪的神色,颇有些深藏功与名的豪迈。
乔宁差点被眼前壮观的景象闪瞎眼,明黄的铅笔映在脸上,目光都亮了好几分,看着这些熟悉但又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心中的激动很难言说。
“傻愣着做什么吗?下一步咋办东家得发话啊。”沈老儿看她那副惊呆了的啥样,忍不住好笑,出言打趣道。
“什么‘东家’啊,您可真有意思,咱这叫合伙人。”乔宁依旧傻笑,“下一步,下一步当然是卖出去啦,待我先准备些道具,明儿开始在这儿摆摊。”
说干就干,乔宁问沈老儿要了刀,把铅笔一头削开,削成圆锥形尖尖的头儿,作为明儿售卖现场的展示品。
又取来一张宣纸,预备用削好的铅笔在上面写些字,落笔时乔宁犹豫了一下,写什么好呢?
沈老儿在一旁出主意:“这笔芯又是磨、又是搓、又是烧的,命比那山里开凿的石灰还苦,不如写于谦的那首诗。”
明代永乐年间的政治家于谦,乔宁是知道的:“《石灰吟》?嗯,写来倒也合适。老伯你一个匠人还会背诗啊。”
沈老儿铆足劲“哼”了一声:“看不起谁呢!”
而且昨日才跟她说过自己不是匠人出身,又忘了,破头脑怎么做生意。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乔宁在纸上默下这首诗,她毛笔字一般,毕竟一个现代人没用惯毛笔,可铅笔字写的真不错,力透纸背,龙筋虎骨,有些像收敛了三分力道的瘦金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