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时珍找了一个由头,但是宋纁是什么人,自然?知?道?这里面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李时珍给文氏细细诊了脉,就连文氏都紧张了起来,毕竟这咳嗽之症已经拖了一段时间了,吃了多少药方,总是没有见效,以前还能道?一声是医者没有本事?,可是如今是整个大明?医学第一人、医术最高超的李时珍来亲自给自己?诊脉,一方面文氏氏激动不已,就连普通的皇室中?人都请不来的人,自己?何德何能请这位国手给自己?诊治?另外一方面,文氏也?是担心从李时珍口中?说出自己?的病症已经无救之言,若是李时珍都这般说,那么自己?恐怕已经是寿数不多了。
李时珍虽然?是名医圣手,但是诊脉却是很细,同时还问了许多文氏身体?的一些细节,又?看了之前文氏吃的药方,沉思了一番,抚着长须道?:“这是之前风寒犯肺引起的咳嗽,当时没有医治到位落下了病根,如今湿邪袭肺,若是继续调理不当,犹恐对身之基本有碍。”
秦修文听到这里,大概也?听懂了一些,对应现代医学术语,应该是文氏得的是肺部炎症,这可不好弄!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光靠中?医,可以消炎吗?再?说文氏今年也?六十岁了,身体?免疫力本身就不太好了,实在棘手啊!
看文氏咳嗽至今吃了那么多中?药都不见好,就知?道?效果并不理想。
秦修文的长眉也?渐渐皱起,有些紧张地看向李时珍。
李时珍走动到桌案前,秦修文亲自伺候笔墨,只见他直接挥毫写?下一张方子,和文氏之前吃的方子有□□成的相?似,但是在一些药的用药剂量以及炮制手法上有所不同:“之前开方子的人也?算有点本事?,但是用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你们先按老夫这方子抓着吃药,早晚一副,连服七日?,应该能药到病除。咳嗽之症好了之后,务必注意今年冬日?不要再?受凉风,不要再?感染风寒,让夫人的肺好好将养将养,来年春天,便是彻底无碍了。”
听完李时珍此言,所有人都提着的心都放了下来,时人对李时珍的信任度超级高,既然?他说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
宋纁将方子珍重地折好放在怀里,秦修文则是在李时珍写?方子的时候,就已经默默将方子记在了心中?,就怕方子到时候遗失。
李时珍来去自由,性子洒脱,看完病人之后就说要走,不管宋纁如何挽留,还是告辞离去了。
宋纁和秦修文亲自送了李时珍离开,等到回了府中?,文氏今日?显然?十分开心,张罗着崔妈妈置办酒席,而?宋纁则是让秦修文到书房中?去。
“说吧,你是如何将李神医请来的?”宋纁面色不是很好看,问话也?直接。
秦修文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师傅,刚刚李神医不是说了么,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京城,和徒儿结识,徒儿挂心师娘的病症,李神医妙手仁心,所以就过来帮忙……”
“砰”地一声,宋纁重重地拍了一下书案,怒声道?:“你以为你师傅是什么乡野村夫,能信你的鬼话?还不快速速从实招来?”
见自家师傅是真的动怒了,秦修文连忙笑嘻嘻地将宋纁扶着坐在了座椅上,手握成拳,帮宋纁敲起了背。
宋纁心中?受用,但是却不为所动,还是厉声让秦修文交代清楚。
秦修文见糊弄不过去,只得说明?了原委。
“陛下召见我的时候,我正好听到李神医前来为太后看病,所以就央求了陛下,让李神医也?来为师娘看看。”当时秦修文听到了“李时珍”三个字,也?是心中?悚然?一惊,没想到这位医学界的传奇人物居然?会?上京为太后治病,当时就琢磨起来文氏的病症了。
宋纁听到是秦修文求了万历,顿时心中?一凛:“条件呢?”
秦修文依旧笑嘻嘻地,好似说一句“今天天气如何”一样:“陛下问我修路之功想要什么赏赐,我就说了请李神医之事?。”
宋纁“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回身瞪大眼睛看着秦修文,气恼地暴脾气又?上来了:“你这个糊涂蛋!你就是个糊涂蛋啊!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糊涂蛋徒弟!真是,真是,造孽啊!”
更重的话,宋纁说不出来了,这可是修路之功啊!就是秦修文想要顶替了焦侍郎的位置又?有何不可?这样的不世之功,用来加官晋爵都绰绰有余了,这人居然?就用来帮文氏看病了?
若是这功劳是自己?的,他央求万历让李时珍给文氏看病,这是情理之中?的,但是这功劳是秦修文的啊!他如何可以厚着脸皮,侵占徒弟这么大的功劳?
“师傅,难道?您不相?信徒儿?不过是升官罢了,迟早的事?情,但是师娘的病,拖不得了!”
秦修文正了脸色,一字一顿道?,年轻人的话如此不可一世,可是却无人怀疑他的真实性。
文氏与宋纁鹣鲽情深,文氏就是宋纁的原配,两人携手走过了近五十年的风风雨雨,一直以来宋纁身边只有文氏一人,在这个男子可以任意三妻四妾的世界,宋纁绝对是对文氏情深意重的,而?文氏之于宋纁,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救文氏,何尝不是在救宋纁?
宋纁长叹了一声,他原本只是因为两人的政治抱负一致而?起了收徒之心,没想到这个徒儿是别人对他好一分,他就要对别人好十分的人物,可真怕以后因为这般重情义?而?被人给坑了。
但是想到小徒弟之前对自己?的几番试探,才到现在的绝对信任,宋纁也?知?道?,想要走进小徒弟的心,那绝非易事?。
事?情已经办下了,也?无法更改,只是宋纁的一颗心酸涩鼓胀,最终只能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走吧,今日?一起小酌两杯,咱们爷俩个,不醉不归!”
“爷俩个”,这个词眼让秦修文心中?一动,生?命中?从来没有感受过父母亲缘的秦修文,在这一刻,亦心有所感。
或许这就是争权夺利的人对自身的意义?,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一日?,一向平和安静的宋府小院欢声笑语不断,久违了的热闹在这个小院中?蔓延。
第110章
申府最近的气压都低的很,所有仆人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主子,到时?候没有好果子吃。
所幸申时?行事忙,最近好几日都不曾在家中用膳,否则估计大家连吃饭都吃不好。
申时行为人奉行中庸之道,但在家中规矩极大,加上在朝中做官日久,成天表情严肃,除了他最看重的儿子申用懋还能在他面前多说上几句话,其他子女见他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最好将自己当成隐形人,说话都不敢大喘气?。
吴氏坐在申兰若的闺房里,忍不住悠悠叹了口气?:“近日你父亲脾气更加难以琢磨了,没想到就是坐到首辅之位了,也是一堆的烦心?事,这人啊,就没有顺心的时候。”
吴氏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感叹道。
吴氏跟着申时?行风风雨雨几十年,享受过诸多的荣耀,也经历过低谷,申时?行在嘉靖四十一年以一甲第一名的成绩成了状元郎,那时?候他也不过二?十七岁而已,正直大好年华,春风得意,恨不得在朝堂中马上一展凌云之志。
申时?行的官途算顺遂,从?翰林院修撰到左庶子、少詹事再到礼部右侍郎,继而转吏部,一步步成了吏部右侍郎、左侍郎到现在的吏部尚书,再加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官位升无可升,百官之首、文臣核心?,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这一条路上,申时?行经历了许多挫折和背叛,从?少年时?期的豪情万丈,到现在越发地修身?养性、寻求中庸之道,看着不悲不喜,脸上的表情事常年的肃穆,但是作为陪伴了申时?行数十年的吴氏,枕边人的一举一动的变化都落在自己的眼?中,如何不知道申时?行夜间?睡梦之中都要辗转反侧几次,底下人沏一杯他常喝的茶都要被他说味道不对,还要斥责她对仆从?疏于调教,让吴氏脸上也不好看。
申兰若低低地应了一声,她知道在家中母亲对父亲是有求必应的,也爱重父亲至深,就连家中的几房小妾都帮父亲管教的十分妥帖。
可以说母亲吴氏是一个十分贤良淑德的典型后院主母,一切以夫君为主,除了待字闺中时?已经快被她遗忘的少女时?期,她的一生永远围绕着夫君、子女,将后院的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母亲吴氏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把这些都处理好了,就让你父亲多省心?一些。
饶是如此,吴氏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做的有多好,她的一切荣耀地位都来自于申时?行,申时?行的一言一行都影响着她的整幅心?神,哪怕她的夫君没有明面上要求她,她也会察言观色,看看自己还有哪里可以为夫君分忧的。
但是再是圣人,吴氏也有情绪不佳的时?候,难免有几句怨言,申兰若静静地听着,偶尔应上几声,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她以前以为母亲在自己面前发的一些牢骚是为了寻求帮助,后来她明白?了,母亲只是宣泄情绪而已,她不需要自己的任何意见,所以申兰若也学会了在该闭嘴的时?候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