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其實用不著求他,楚驚瀾只要自己想活,他也就一個選擇。
可即便明知正確答案就在眼前,腳步也不是那麼好邁出去的,一身的修為,誰甘心說放就放?
「楚、楚驚瀾,我也求求你!」
楚郁生踉踉蹌蹌跪了過來,臉上好不悽慘,但楚驚瀾只是淡淡朝他一瞥,默不作聲。
楚郁生被他寒霜淬雪的一眼看得脊背發涼,莫名有種楚驚瀾正高高在上,拋下了他們所有人的感覺。
人在極度的恐慌和崩潰邊緣受不得刺激,一丁點小動靜就能讓他們發瘋,楚郁生本性就不是良善之輩,他跪下來求人是不得以,是屈辱,他都下跪了,楚驚瀾還想怎樣!
「你是不是不想救我?好啊我就知道,楚驚瀾,你狼心狗肺,楚家對你要什麼給什麼,你卻要對我們見死不救,你活該親緣斷絕、形弔影孤!」
楚驚瀾平淡的視線驟然凝成冷劍,直直朝楚郁生刺來,楚郁生猛地哆嗦,一屁股坐倒在地,跟喪家犬似地蹬著腿,朝後狼狽縮出幾米。
從來順著他的楚五妹上來一把將他推了個趔趄,祈求楚驚瀾:「驚瀾哥你別聽他的,哥哥,看在我們血脈相連的份上,救救我,妹妹求你!」
兄弟姊妹?楚驚瀾從不覺得自己有過。
他確實對楚郁生起了殺心,要不是楚家阻攔,當初楚郁生買兇殺他後,楚郁生就該是個死人了。
這一路上他沒怎麼護著楚郁生,但楚郁生自己利用別人,也躲得好,居然活了下來。
楚驚瀾漫不經心想:真遺憾。
他若親手殺了楚郁生,等其餘人出去,楚家知道真相後,成為廢人的自己和娘親只怕再沒有轉圜餘地,都活不了。
楚驚瀾得把其餘活著的人帶出去,不然秘境裡發生了什麼,憑他一張嘴,外面的人未必信,還會覺得是他把人都殺了。
楚驚瀾被楚郁生挑起的殺意漸漸平息。
楚郁生撿回一條狗命,不敢再吠,離楚驚瀾遠遠的。
秘境崩塌在即,楚驚瀾卻沒有動。
廢人,廢人……他從沒想過這個詞有一天會聯繫在自己身上。
楚驚瀾捻著指尖,無意識抬手靠近了肩膀,直到指尖傳來一點極輕的微涼。
楚驚瀾默默偏頭,看到坐在肩上的心魔小人,用雙手捧住了他一根手指頭,小人漆黑的身軀在不停打顫。
楚驚瀾繃得死緊的脊背忽然就鬆了下來。
即將被廢的人是他,怎麼有人比他還害怕。
不管心魔出於什麼理由在憂慮,是為了心魔自身利益也好,別的什麼也罷,起碼這一刻,楚驚瀾的手不顫了。
他抬起手指,在蕭墨小人的頭上按了一下。
然後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轉身,朝靈晶走去。
不管他們是慶幸還是大喜,楚驚瀾都不想看。
蘇白沫睜著眼,看到楚驚瀾的動作,他心情雖然複雜,但慶幸和欣喜占了大多數,他知道自己有救了,怎能不高興?
「我是在救自己。」
楚驚瀾說。
蕭墨靠近靈晶,身上黑霧亂竄,只有他能聽見楚驚瀾的聲音,蕭墨說:「我知道。」
你只是剛好也救了他們的命。
楚驚瀾扔開劍,雙指聚起靈力輝光,猛按靈墟穴,靈力在經脈迅匯聚,沿肩頸入太淵,全身靈力不要錢地衝出,而後一掌拍在靈晶上。
正在艱難上爬的光柱頓了一瞬,下一刻,金光大盛,如飢餓貪婪的凶獸,瘋狂汲取送上門來的食物。
楚驚瀾經脈丹田被一把火點燃,他成了風雪裡救命的火,焚身的柴,蒼蒼烽火,照稀同光,楚驚瀾的眸子仿佛也被點著了,亮得驚人。
不知是不是金光焚燒心魔的原因,蕭墨臟腑間也熱得厲害,半是疼,半是漲,仿佛海水倒灌入小溪,膨脹得要炸開。
楚驚瀾的靈力澎湃到極致,識海里月光大盛,月亮僅剩的缺口一點點補全,竟是在極致的燃燒中碰到了元嬰的門。
眼看要月全月圓,但卻在最後一點距離上停住了。
銀白的月亮如鏡中倒影劇烈波動起來,水紋一圈圈盪開,在空中拍起驚濤駭浪,嘭然巨響,識海中的月亮被震了個粉碎,化作點點星屑塵埃,撲簌簌從空中落下,落到枯木枝頭,落到湖水之中。
銀白的螢火在枝頭最後閃了閃,無力地黯淡下去。
楚驚瀾丹田盡碎,經脈俱裂,一口血噴在靈晶上,往後倒去。
金光大盛,貫徹天地,在秘境完全崩塌前,大門開啟,把所有還活著的人籠了進去。
外面察覺不對的長老們早已等候多時,大門開後,絢爛的霞光如來時路,只是去時都意氣風發,歸時渾身浴血,慘烈悲兮。
不少人都是摔出來的,只有楚驚瀾,仿佛有人託了他一把,讓他平穩落地。
楚驚瀾竟還沒有暈過去。
靈力流逝的感覺已經消失了,他只剩下疼,五馬分屍的疼,血肉仿佛都被割開,他艱難的動了動手指,卻什麼也沒能做成,什麼也沒能看清,就徹底陷入黑暗裡,昏死過去。
與此同時,他的識海中黑霧瘋狂涌動,裹挾著剛被扯回識海的心魔,蕭墨修長的四肢蜷縮收緊,抱膝而臥,他閉著眼,與黑霧半浮在空中,眉心紅蓮大盛,睫羽戰慄如蝶翼,掙扎著想要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