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渝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眼睛還沒完全睜開,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說話,隨著意識的清醒,話音仿佛由遠及近般逐漸變得清晰。
賀雲承注意到病床上的人眼睫微動,大概率要醒了,就掛斷了電話。
鍾渝睜開眼睛,感覺自己這一覺應該睡了挺久,也沒做什麼夢,身體還是有些綿軟,但比起之前已經好了太多。
賀雲承撫了下他額頭,溫聲問:「有哪裡不舒服嗎?」
耳朵里還是嗡嗡的,頭有些暈,還有點想吐,但鍾渝還是搖了搖頭,聲音有幾分沙啞:「沒有。」
「那藥的主要成分是肌松劑,很快就能代謝掉。」賀雲承知道照他的性子,就算不舒服也不會說,於是主動解釋:「還有醫生說你有點輕微腦震盪,不舒服是正常的。」
「昨晚你去哪了?」鍾渝更關心這個,路易斯被打成那樣,如果對方追究的話,賀雲承會不會有麻煩?
「去處理一些事了。」賀雲承頓了下,昨晚的事搞得他焦頭爛額,到現在都沒怎麼合過眼,但他不想在鍾渝面前表現出來,於是安撫道:「別擔心,我現在不還在這裡嗎?」
「路易斯那樣……你會不會有麻煩?」鍾渝還是問了出來。
賀雲承撇了下嘴角,他和路易斯積怨已深,幾乎從見第一面起就互看不順眼。
那時他大概十歲出頭,e1sa剛和a1ex結婚,把他帶到a1ex的家族裡和其他人見面,大人們都在草坪上辦派對,讓他們小孩兒自己玩。Louis是當時孩子裡最大的,當著大人面的時候對他親切有禮,恨不得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弟弟,可等大人不注意,他就拉著小團體排擠他。
他一直記得那天,Louis穿著定製的小西裝,金色的髮絲像大人一樣梳到腦後,昂著下巴高傲得仿佛王子一般,帶著人從旋轉樓梯上下來,指著他笑:「看吶,哪來的混血雜種?跟露西家那些雜交狗一樣,會汪汪叫嗎?叫一聲來聽聽?」
他後面才知道,露西是Louis的保姆,她養的狗和其他品種雜交,生了一窩歪瓜裂棗的串兒。
而賀雲承那時的回應,是一拳揍在他臉上。
孩子們的哭聲和尖叫引來了大人,e1sa問他為什麼要打人,他不願意說,e1sa便斥責他的無禮讓自己丟了臉,讓他給Louis道歉……
他自然不會道歉,那一場宴會搞得不歡而散,從那以後他就和Louis結上了怨,那麼多年來兩人一直不對付。
這次的事故也是怪他,如果他不帶鍾渝上船,可能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了,所以無論接下來會面對什麼,他並不後悔。
「沒事。」賀雲承沉吟片刻,說:「待會兒會有警察來問你幾個問題,你不用顧慮什麼,照實說就行了。」
他不想鍾渝為了自己而說謊,而且這件事裡鍾渝也是受害者,Louis那叫強丨奸丨未丨遂,還使用了藥物和暴力,情節嚴重,如果正常辦理的話,按照郵輪註冊國加坡的法律,他少說要被判個五六年,還要受鞭刑……
鍾渝心裡一緊,他果然沒聽錯,確實有警方介入了。
「但是……」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怎麼說。他不清楚在他睡著後都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會對賀雲承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如果他不小心說了對賀雲承不利的證詞,賀雲承又會怎麼樣?
他歉意地垂下眸子,輕聲說:「對不起。」
細想起來,路易斯是一切的開端,如果那晚他沒有在酒吧得罪路易斯,就不會認識賀雲承,他們不會開始這樣的一段關係,也就不會發生昨晚的事——或者如果昨晚他小心一些,就不會有現在的麻煩了。
鍾渝自責的表情讓賀雲承心裡很不是滋味,明明這件事他才是受害者。
「不關你的事。」賀雲承捧住鍾渝臉頰,把他的臉抬起來,眸中蘊了些笑意:「不過我可以理解為你在擔心我嗎?那我很開心。」
鍾渝注意到,他手上包了紗布,應該是昨晚打架時弄傷的,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地避開賀雲承的視線。
他的心情很複雜,發生了這些事後,他實在沒法用最開始的漠然心態來對著賀雲承了。
確實是有什麼東西變了,他們現在似乎不再是純粹的交易,而是摻雜進了別的東西。
一旦你和某個人有了親密關係,不論開始的契機是什麼,你們之間都會建立起一條無形的紐帶,時刻牽動著,在某些情境下就會發生不可逆轉的改變。
但他也清醒地知道,他們之間有一條無法越過的鴻溝,分開是必然,而他也還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放任自己……
鍾渝緩緩吸了口氣,就在此時,門被敲響了。
兩名穿著制服的警察進了門。
「yunetg?」
來了。
鍾渝略微緊張地蜷了下手指,面上卻很鎮定:「是。」
核對完名字後,警察請賀雲承出去,要單獨跟鍾渝聊一聊。
賀雲承安撫地看了鍾渝一眼,走到了病房門外。
警察公事公辦,問的都是昨晚的事情,鍾渝冷靜了下來,每說一句話前都在心裡仔細斟酌,有技巧地一一作答。
他詳略得當地描述了事情的經過,把重點放在路易斯對他的侵害上,不著痕跡地摘除了賀雲承的部分嫌疑,即便後面追查起來也不會造成什麼影響,畢竟他只是選擇性地說,但並沒有一句是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