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又伴有风。
丞相府,子时,灯火正盛。
许栀是夜到王绾府上来时,正现一个人在丞相府门口踱步,徘徊许久,也不敢进去,门口仆人上前与他说了好些话,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许栀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那人离开。
在王绾重病这段时间,她不可与他交涉过多。昨夜,她收到消息,李贤天不亮就将从楚地回到都城。
在他回来之前,她务必要搞清楚诏书所写,从而在李斯坐上丞相之位,才有与他就荀子之论谈判的可能。
眼下,她在这微妙平衡之间就显得有些突兀。
许栀定在不远处,她选的这个时间如此不讨巧!遇上了和李斯一边的官员。
有的人也是想为了要避嫌,于是也计划着夜里来。
许栀的车撵已让咸阳令秘密遮掩了一番,实在因为即便她来拿诏书乃嬴政认可,但她不能在皇室没有表态之前,公开倾向任何一方。
后院柴门。
姚贾凝望着,他的衣袍被雪水浸湿。
两人四目相对,姚贾明显心慌,避之不及。
他眼神还是很好的,一下就看明白了来人,正是永安。他看到嬴荷华腰间那把刀刃,更是慌乱。
“……臣,臣绝无他想,臣只是心忧丞相,这才深夜造访,望公主殿下明鉴。”他惊惧之下阖手要拜。
许栀在须臾之间想好了下策。
沈枝的火把微微照亮了他,身上有雪,该是被拒之门外的时间有些久而落下的。
姚贾起身,隔着微光,就从雪中看到了她。
嬴荷华从些弱的橘色光影下回过头,打量他一番。
“姚大人。”“正门走不得,这里也不是不可。”
这话……瞬间把姚贾拉回了三十年前,他在大梁时,父亲是看管城门的监门卒,为了公务时常会做些飞檐走壁之事,而后父被诬陷去职后,他又身手还不错,差点误入歧途。韩非那句“梁之大盗,赵之逐臣”所言不假。
嬴政和李斯都知道他的底细,这对士人来说可谓奇耻大辱。不知嬴荷华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说话的时候,没有半点的讽意,一点儿没觉得这实在有伤大雅!
姚贾正想如何解释,又听到一声。
“你会翻墙吗?”
“……啊?”
“你会不会翻墙?”她又问。
姚贾想说倒退十年,他可以。
“公主殿下如此之尊,怎能……”
“闭嘴。”嬴荷华瞥了他一眼,打断他,压低声音说,“我们要是不想惹麻烦,此法可行。”
“殿下。若是被现了,臣自一力承担。若是殿下受伤,臣如何和皇帝陛下交代,”
“不会被现。”她黑黝黝的眼盯着他,“你想知道的事,未必我不想知道。现下你我身份不便,不可生事。王绾府上的人皆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教你我难办。再说,父皇要我来取诏书,你未必不知此事。”
姚贾知道她此来是得到了嬴政的许可,但他绝不相信嬴政的意思是说让她如此走进王绾府中去。
即便是姚贾自己也很想要知道嬴荷华那封赐婚诏书上写的是谁的名字,但这个关头,占据他所想的,还是王绾之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抱着期待,又同时绝望,既紧张又担心,他希望王绾和多年前中毒的李斯一样,过段时间就痊愈了,但他又害怕王绾走了昔年吕相国的老路……
如果嬴政需要的只是李斯。顿弱可以消失,那么王绾同样也可以。
他猜不中帝心,更没有胆子去测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