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给的地址在城东,他们在城西。上午出发,下午才回来,神父家和学校没耽搁多久,都是路上跑的。
姥姥回来后一言不发。
凤徵先去烧水,他们中午在街边啃的烙饼,嘴巴到现在已经干得不得了了。鹤徵在灶底下放木刨花和碎木片,说:“姐姐,府西路真漂亮。”
是的,整条路包裹在深深浅浅的绿荫里,淡雅的黄色的围墙,风格各异的西式洋楼掩映在高墙密林中,那精巧的样式让人啧啧赞叹,堪以驻足欣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学校在路的中段,占了老大一片地。由于是放暑假期间,并没有看见什么学生,他们在阿尔伯特的带领下穿过花园铁门找到写着“注册部”三个字的地方,领了报名表,交了报名费。
单报名费居然要两块大洋,两个人就四块大洋。当时凤徵鹤徵就懵了,阿尔伯特爽快的欲代交,姥姥坚辞不受,从自己贴身口袋里颤颤巍巍拿了出来。
银元叮当,嘣儿响,还带着人的体温。
凤徵多了个心眼,问阿尔伯特除了学费外,如果考上,还有没有其他费用?阿尔伯特答大概有书籍费、校服费、餐食费等等吧,他自己初来乍到也不是很懂,但这已经让凤徵打起退堂鼓了,少女这才明白上学不是说上就上的事。她看了眼姥姥,庆幸是用英文交谈,又硬着头皮问到底本校一个学年的学费是多少,阿尔伯特忽然有点明白眼前小小孩童的忧虑了,哈哈笑道这就不用管啦,反正我本来就是带着钱来开办教堂、发展学校的,你要有困难就来找我,我一定帮你。
凤徵苦笑,这样的学校自己和小猫恐怕是上不起。她问:“如果我们把报名表退回去,钱能返给我们么?”
“怎么啦怎么啦,”阿尔伯特不解,他很喜欢眼前哥儿俩:“你们一定会是好学生!”
“我们有两个人,干什么都会变成双倍,”凤徵重重强调double这个词,“你知道,我们家里并不是太好。”
阿尔伯特瞅瞅老人,十分柔和地问:“恕我冒昧,你跟鹤的父母——?”
凤徵不知道怎么解释给他听,婉转道:“现在姥姥跟我们在一起。”
“耶稣基督。”阿尔伯特不知理解成什么了,低头一手握十字架,一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鹤徵在旁边听了拉她衣袖,凤徵回个眼神:管他呢。
于是阿尔伯特秉持为学校招揽人才之意,表明哥儿俩只要考上,书费啊校服费啊等等杂费他一力承担,并一再表示这不算什么——凤徵虽然觉得有点拿人家当冤大头,但境况迫人,如果可以她也并不想仰靠别人,只能暗暗发誓自己将来一定好好报答这位神父。
大问题于无声无息中解决了,可姥姥虽然听不懂,却跟她一样,从报名费上踌躇开来。
凤徵瞧一眼在板凳上坐着不语的姥姥,对鹤徵道:“报名费居然要两块,够我们吃一个多两个月了,小猫,咱可不能浪费,一定要考上,不然就糟践钱了!”
鹤徵点头:“神父不是说了,初中入学很简单的,中文能读会写,西文能看会说,作两篇文章就可以了。”
“是啊,听说他们那里都是用西语教学,先生全是外国人呢。”
“凤儿,”姥姥突然抬头:“那里都是外国人?”
凤徵不明白她怎么点到这个,“是啊,阿尔伯特说他就是美国什么什么音乐学院的硕士,除了在圣公会任职,还在学校担任钢琴老师。”
没什么中国人倒是个好处……姥姥又问:“那学生呢?”
“学生?不知道哇,大概是些洋派的家庭或者信教的人吧,我猜本地各国领事馆那么多,如果有孩子的,应该会选择这种学校,怎么啦?”
姥姥的思路已经转到另一方面去了,她不知道这纯属凤徵理所以为的猜测,不见得是事实,因而把凳子一拍,乌云散去:“好,无论要多少钱,姥姥支持你们去那所学校!”
凤徵鹤徵面面相觑,水壶开了,凤徵赶紧提了把手将壶拎下来,姥姥振作了精神,看看天色,卷起袖子去揭米缸打算做晚饭,一揭却楞住。
缸里只剩稀薄的浅浅一层缸底,扫一扫不过一抓手的份儿,再看灶边,破桌子上堆了些破碗破蝶,任何里面都是空的,别说白菜萝卜,连油盐酱醋也全光了——她记起来今天本来要大采购,可是四块钱全部交了出去,三个人就算吃一顿稀饭混大半天,这也算了,但四块钱里还包括租钱,这个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所有的钱都用完了,看着一边儿喝水一边儿凑着脑袋兴致勃勃拿起那红杠儿黄杠儿报名表开始研究的两姐弟,他们大概不知道交完钱后晚饭都没有着落吧?咬一咬牙,她转到屋里,先将自己一身衣服脱下,换了平常穿的,又从大木箱中翻了翻,捡出几件自己的,和刚换下来的一身一起拿块布包了,也不跟姐弟俩打招呼,不顾走了一天酸疼得厉害的小脚,匆匆出门。
喜欢凤徵请大家收藏:凤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