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住,笑着摇头,又叹气,“罢了,这几日是我心神不济,许是言行举止苛待了你,让你误会了,抱歉;我对你从未有过任何不满,厌弃一说自然更是无从说起。”
林梦寒目光颤了颤。
他不知那没说完的后半句,是否如他心里所想一般,可却耐不住心中狂喜,脑袋瞬间炸开,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沈余欢并非面上那般冷心冷情之人,他早便知道;那句没说完的话,该是心里百转千回后才问出口的。
那是他思慕已久的女子,是他想捧在手心疼宠的女子,此刻却要她主动来问他回应。
他后悔了,他本该披星戴月求她垂怜抬爱,他的沈余欢,只需做那个恣意畅然的沈东家,在他臣服跪拜中屈身点头。
他起身走近,在她身旁蹲下,仰头看她,眸子里星光汇聚成海,熠熠生辉,但出口的话却带着浓重的颤抖,“沈余欢。”
他郑重唤她,温声软语,却认真端正,“你不必问我心意,我记得初次见你,是在仁和堂门口,你那时在看书,没发现我,我便放肆多盯了两眼,可谁料到,那一眼便见之不忘,思之如狂,你问我随你来君康堂是否别有所图,我承认,有,我从头到尾所图不过一个你;你问我从前对旁人是否也是这般伎俩,不是!从头到尾,只是你,万千世界,形形色色的人,可只沈余欢你一人,我想亲近,想独占,想对你好。”
他何曾说过这些话呢,官场斗争数十载,他从未剖开过真心,可如今却真想掏出一颗心,让她真真切切瞧清楚他心意。
这厢,沈余欢彻底愣住,她原没想追根究底,那说漏嘴的半句,无非是躁于猜测才忍不住问的;
她如何能想象到如今这副场景,前几日被她猜测成若即若离的伪君子,冷声冷气两日,还让重远道翻身欺压的林梦寒,此刻半跪在她身前,目光虔诚地看着她,清雅淡然的声音化作玉石手,将困了她许久的情丝捋顺,再郑重绑于自己心间,根根束紧。
他的话来得实在凶猛,她招架不住,垂眸不敢看他,倒嘴硬起来,“林二东家这些话一气呵成,不知从前
说与哪几位姑娘听过。”
她说完便后悔了,这话听起来怎么都像闺阁女子与郎君撒娇吃醋的情话,她如今与林梦寒不清不楚,说出来实在不妥。
她只恨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嘴唇紧抿切齿,手指划圈缠绕,头垂得愈发低了。
林梦寒未恼,目光柔柔的,像经年的美酒,初闻醇厚,不带一丝辛辣,入口后却长久回味,从喉咙直暖到胃,霸道的气势似乎是要独占整个身体,温柔却极具侵略性。
他轻声笑出来,惹得沈余欢不悦的目光,遂收了笑,正色道,“我自然知道你如今不信我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也无需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不过也只是想说与你听,讲明我对你的心意;说得便须行得,我自会用行动证明给你看。”
这样就好,她只需要往前一小步,剩下的,就算是筚路蓝缕、劈波斩浪,他都会义无反顾奔向她……
自金翼白尺杵不再单独售卖后,医馆排队号脉的人愈发多了起来,京都甚至因此多了一样工种——收银子替人排队。
沈余欢对此表示无奈,但也不置可否,倒卖金翼白尺杵赚黑心钱她得管,可此般雇人排队你情我愿的事,不该她管。
晨间还未起,便听得底下门口排队问诊的人唠嗑聊天,嘈杂声不断。
沈余欢昨夜研习医书睡得晚了,原想早间多赖会儿,如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穿衣起身,早早开始今日的坐诊。
坐下来正给病人搭脉,林梦寒从人群中挤出来,手上拎了个精致的食盒。
见她瞟过去,他眉眼一勾,笑道,“晨起去买了些吃食,怎么今日这样早?不多睡会儿?”
沈余欢摇头,“不能让病人久等了。”
林梦寒看了眼队伍,神色黯了黯,去后堂放了食盒,复又过来,没做声,直接伸手将沈余欢扶起拐向后堂,嘴上自顾自安排起来,“你先去后堂用了早饭,坐诊这事儿,先交给我。”
“你行吗?”
“你忘了,当初可是沈东家亲自考核的,我的医术虽抵不上你半分,可这顶替个一时片刻还是没问题的,你放心去用饭。”林梦寒扶着她肩,力气不大,可也不容她拒绝,沈余欢没推脱,顺着他意坐下用饭。
他今日挑的也都是她爱吃的,青翠碧玉的菠菜粥、黏糊挂汤的烂面片、配了藕鲊和拌生菜,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牛乳。
近几日天气暖和了些,可还是抵不住春寒料峭,她探了探牛乳的温度,双手捧起青花搪瓷碗,边缘四周散发的热度正适合用来暖手,慢汲一口,牛乳的甜香味盈满口腔,顺着一路往下,直暖进胃里。
她边喝着牛乳,视线不自觉落在林梦寒身上,看他半生半熟地为病人搭脉,凝眉仔细探听许久,才收回手,冥思片刻,方执笔书写药方。
确实慢。
她若如他一般效率,只怕得日夜不休地开门坐诊。
忆起他方才从人群中努力钻出,风尘仆仆的模样,她没由来地想笑。说来倒也奇怪,即使隐没在人群中,他还是能让人一眼发掘;也不知为何,她总觉着林梦寒身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霸气,像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气质一般,浑然天成。
可他明明是这样温柔内敛之人。
她着实费解。
但说到内敛,她不由想起他几日前那不羞不臊的话,脸颊倏地一热,莫名变得慌乱起来,也不再看他,只低头认真喝着牛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