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晚树影浮动,嫩芽般的月亮躲在乌云之后,点点星光微弱如浮尘,军营里一片寂静。
柳诗月在硬如石板的床上睡得正香,傍晚时分,她趁人不注意之时,曾偷偷跑到军营三里之处的碧水河边沐浴。
前两日战事很紧,她们打退了敌军的四五次进攻,这比起前些日子要好的多,幸亏朝廷及时送来粮草,援兵也及时赶到,这才让敌军进攻的脚步放慢,有了今日喘息的机会。
敌方的士兵也同样疲惫不堪,急需修整,所以今日并未举兵来犯。
一个月下来难得有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就算在河里洗澡时被人撞见了,对方也只能看出是个轮廓,至于其它细节都被黑色掩埋,柳诗月往往就在这个时候才能出来舒舒服服洗个澡。
经过数月磨练,她早已褪去刚来时的稚嫩,军营里的一切生活她都如鱼得水,武艺也较之前有了很大的提升,对付普通的士兵基本不在话下,她和敌人硬拼时,往往不是靠武力,而是靠脑子。
她能在短短数秒之内就能发现敌人的弱点,比如哪只胳膊受过伤,哪个得了急病。
她也能将环境里存在的一切为她所用。
她现在已是尉迟官副使,人称季副使季达,她之所以用这个名字,就是不想引起林子羡的注意,毕竟柳姓在当时是贵族门阀是大姓,而季达这个名字,是她在参军之前认识的一个小乞丐叫的名字,她曾给过他一顿饱饭,可他还是因感染伤寒而死,后来她便借用了他的名字,去报名参军。
她现在主要负责前线军官的护卫工作,这个职位她履立奇功,得到上司的赏识而得来的。
她住的地方离林子羡很近,中间就隔了五个军帐,因为她的级别很低,平时根本没有见将军机会,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虽然不能正面相见,但她仍然在危机来临之时,以保护将军的名义靠近他,有几次她都是打退敌军之后,有幸瞥见将军得胜之后的俊美笑容。
林子羡在军中的威望很高,士兵们都很喜欢和崇拜他,所以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都会拼了命去保护他,柳诗月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就在这样一个平静而又神秘的夜晚,敌军却突然偷袭粮草,他们准备用火烧的方式,让粮草付之一炬,幸亏林子羡早有防备,他在粮草附近埋伏一队人马,就等着敌人来送死。
当粮草附近出现火光之时,林子羡才带着人从外围包抄过来,对里面偷袭之人呈现包围的态势,被围在里面的人也不肯束手就擒,顽强抵抗,就这样厮打了一阵子,里面的人渐渐呈现弱势马上就要被消失殆尽。
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柳诗月却突然嗅到一丝危险。
她看到粮草左侧密林之中,有一团阴森诡异之气,在风的吹拂下,好像有一双眼睛藏在其中。
其他人都将心思用在那几个垂死挣扎的偷袭之人身上,而柳诗月却像一条猎犬一样,始终注视着那片令她不安的密林的诡影之中。
在时间的飞逝下,一场隐藏已久的射杀终于开始了。
正当林子羡施展精美绝伦的枪法时,一只冷箭从密林之中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在空中画过一条直线后,只听‘嗖’的一声,便朝林子羡的后背射去,由于多年练就的反应速度,他成功的躲开了第一支箭,而第二只箭飞过来时,他却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就在射出这支箭的主人暗自高兴之时,它的运行轨迹却突然发生了改变,在林子羡前方不到五米的地方,突然窜出一个人,她用胸口将飞驰的箭拦了下来,这支箭没有达到主人的预期,而是射中了一个普通士兵装扮,身材单薄的仿佛一片叶子似的娇小士兵。
她如一只被射中的大雁一般,在空中留下一段完美的弧线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见最好的时机已经丧失,密林之中的暗影也只好在黑暗的掩护下,销声匿迹。
林子羡眼看着那个为他挡箭之人落地后,便将余下的任务交给旁人,一门心思跑过去救人。
他弯下腰来,将躺在地上那个人抱在怀里,看着他中箭的地方,血液不停的往外流。
见此情景,他从腰间掏出一个白色的帕子,上面还绣有一朵青莲,这是柳诗月曾经送给他的,他一直带在身上,若不是发生这么紧急的事情,他断然不舍得掏出来用。
他将帕子用力的按在出血的地方,经过几次按压,血流的速度明显放缓,看着中箭的位置,他心里稍稍有些安慰,正好偏出心脏一寸。
血被止住后,他便起身抱着那个娇小之人,缓慢朝军帐的方向走去,后面还跟了几个士兵。
等进帐之时,军医也从别处匆匆赶来。
林子羡将人平放在他的床铺之上,为了看清伤口,他将放置在门口处的蜡烛拿到床边的案子上,放在他平时早已翻烂的兵书前一尺的地方。
借助烛光的力量,他将床铺上的人整个照亮,她身上的每个角落都透着白光,像菩萨现身时出现的那一圈白色光一样强烈耀眼。
为了掩饰自己的容貌,柳诗月不自觉的将胳膊挡在脸上,她不想让人看清她的脸。
林子羡无暇理会她这无聊的动作,而是将整个目光都投在那个受伤的部位,那个匆匆赶来的军医放下医箱,撸起袖子,马上就要施展他高超的医术,他和林子羡一样,都将目光聚焦在插在胸口的箭上面。
军医打开药箱,做着拔箭前的准备,林子羡也去净了手,准备在一旁帮忙。
一堆瓶瓶罐罐摆在床边,柳诗月还是用胳膊挡着脸,对于她的这个动作,旁人很容易解读为强光刺眼,必须遮挡,合情合理。
可就在下一个动作的时候,令在场的人震惊不已,在那个年老的,有着不知多少次这样拔箭处理伤口经验的老军医眼里,还是第一次碰到过病人将一只胳膊紧紧的护在胸前,不让任何人碰。
出现这种状况,令面前的人始料未及,林子羡对军医说:“让我来。”
那个军医像听话的孩子般,退后了几步。
林子羡对着被胳膊遮挡的脸说道:“小兄弟,我知道很疼,但这个箭不拔出来,你的伤是治不好的,你乖乖配合,让我们把箭拔出来。”
他温柔的语气,仍然没有让面前的人有松动的迹象,她还是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朝他摆手,做出不要的动作。
她这个像小女子求饶的动作,一下子惹恼了阳刚之气爆棚的年轻将军,他血气方刚的用强制的手段来制服她。
“一个士兵,这点痛都忍受不了算什么男子汉。”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将她的两只胳膊紧紧固定在床的两侧,就在他要喊军医过来的前一秒钟,他才看清她的脸。
就在那一瞬间,两人目光相对,一束惊恐,一束诧异,两条目光在空中交汇,足足停顿了五秒。
之后,林子羡才一阵慌乱的松开手,呼吸不稳的背对着军医说道:“这个小兄弟生性腼腆,我得好好劝劝他,你先出去吧!”
“啊?”
那个老军医吃惊的说道,仍然不肯相信这个命令。
他杵在那里不走,林子羡只好转头对他说道:“这里我来处理,药留下,你先回去吧!
“
老军医听后,连连点头,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走出了军帐,门口的士兵见到他出来,都很诧异。